不做科学家

迷茫人类靠算卦

 

贾正民国三千字大纲

婷婷是富家少爷,自小儿喜欢戏,坐在梨园台下姆妈怀里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出落得粉雕玉砌,再拔点个头,身段儿一拧艳得不下正当红的角儿。

可到底只能当个玩物,唱戏归下九流的行当,穷人家孩子实在养不起了才送去戏班子,全当个混命,体面人家不可能这么打自己脸。但朱正廷就铁了心,入了魔,在后院儿攀一支桃枝儿,软手轻颤,唱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枝杈在白嫩脖颈上一抹,算自刎,“罢”一声就软得像砸进泥里的花瓣一样倒在青石板路上。

那天正好黄老爷来府上来做客,黄家小少爷闲晃时撞上这一幕。

他们相差六岁,黄明昊真的可怜,小小年纪,路都走不稳,正遭遇惊鸿一面。

朱正廷看上去乖巧懂事,其实轴得要死,是块玉一定得碎。家里犟不过他,最终还是给他找了个师傅学戏。朱少爷平日也顶多自家园子里练练,就这还另付了一半的封口费,不叫别人知道,真说登台,除非他老朱家家道中落家坐山吃空,可惜他朱少爷一不赌二不嫖,自个儿给自个儿断了这条出路。

师傅是个老师傅,身段唱腔都还在,就是半月板叫人敲没了,跟出身的老永丰班平日里还有点来往。朱正廷就从他嘴里撬出的信儿:角儿叫金四爷包了,眼下没人上台,告示早都张出去了,没主意,眼下叫个嫩娃娃上台顶着,顶住顶不住的都看造化,世道弄人真一招子砸了也怨不着谁。

朱正廷偷偷溜过去,一根糖堆儿就把男孩儿两眼放光勾得陪他瞒天过海了。

朱正廷问他,艺名起好没?男孩儿往猛里摇头,做梦都没梦过上台起艺名给谁听?

朱少爷直接替他拍板,棠朱真,就叫棠朱真。我替你唱,我就叫这个,你安安稳稳地坐在你的后台,万事莫怕,出事我挡,你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就应该知道我什么都没在怕的。

他自己给自己扮上,到底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喜得翠头面都要戴歪,对着镜子给自己念叨朱正廷啊朱正廷你再这么高兴下去待会还唱什么别姬直接唱西厢好不好。

登台亮相,满堂喝彩,商贾富商围了满园,愣没一个瞧出来这是老朱家响当当的大少爷。朱正廷觉得命里嘲讽,倒在地上似乎也真带出几分泪来。

就这一出,棠朱真算红了,回后台径直被叫了一声棠老板。朱正廷心里发慌,若是反响平平他倒还安心,事情越大越不好收场,他隐隐觉得自己迈了一步命里的齿轮儿就开始转,不知道门后等的是虎是狼。

他发慌,可他只想唱上一出戏这又是错吗,他到了区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年龄了,也懂什么叫任性什么叫责任了,他他妈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只有三岁。

再过些时日,就要他正式去接手家业,所以他不会停,直到棠老板有万般身段也得不封存在他冷硬疏离天真有邪的朱大少爷的外表下的那天为止。

他连唱了三天,黄小少爷朝棠老板发了三天请帖。艳红底儿鎏金字儿,跟坊间诨名说的一样,真叫富贵。那时候朱正廷早就卸了行头身手如做贼地赶回家,伪装出一副乖巧样貌,就在餐桌上听姨娘道:“听说了没?黄小少爷请了棠老板回府上坐呢,小小年纪的,哎呦。”

朱正廷登时定住,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坐立难安,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他和黄明昊一年也不过打几次照面,实在算不上熟悉,但也难说会将全然不同的二人当成一个。出了屋就要人去打听,黄小少爷和棠老板怎么样了?

过一会传话回来:都挺好的,俩人喝茶呢正。

朱正廷一边放下心一边心里妈卖批好你个黄明昊竟然认不出我来。

其实富贵那边,男孩儿畏手畏脚地走进去之后,黄明昊盯了他一会,然后叫其他人都出去了,自己低头凑到他的耳畔,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带一丝沙哑,像一锅熬粘稠还挂了丝的糖浆,跟他说:“你不是他。”

男孩冷汗刷一下下来了,很方,富贵说你莫方我又不会为难你,不过你得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男孩说不行。富贵:好果断啊,你怎么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我。要不然我们打赌,你输了就要告诉我。

男孩问他赌什么,富贵看了看桌子上的围棋残局深思熟虑了几秒,抬起头很正经地说:抛银元嘛。我赌袁大头。

从黄府出来之后,虽然富贵说了自己不会为难他,但男孩还是很慌,觉得大祸临头不知道怎么办,出去之后连哭带叫地给师傅全交代了。老师傅琢磨一下,说这事得瞒,你是瞒也得瞒,不瞒也得瞒,但你下回记着让我见一见朱少爷。

第二天朱正廷赶早跑过去想问问昨天什么情况,就叫老师傅堵那儿了,塞给他一把唱霸王别姬用的道具剑,慢悠悠说我们这个行当,下九流的,那都不露脸的,唱了戏是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的——朱老爷肯定同意不了,但您自己算计得当然也清楚,不然也不至于选出这么个法子,小海也是打小儿跟着我了,谢谢您这段时间对他的抬爱,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笨了点儿,他跟我说了您也千万别怪他,唱戏的没什么送得出手的玩意儿,今天我送您一把剑,您把他烙在心里头,这世上就没有您斩不断的东西。

朱正廷怀里抱着把剑正往出走,心里难受得紧,也没看路,一头撞上黄明昊

富贵看他神色恍惚手里又抱着剑就觉出有些不对,再看脸,他见过的,朱家的少爷,就好似琢磨出点什么来。反手拉住人胳膊说你这样匆忙,不好,何妨赏光陪我在这儿听出戏?他说得很轻巧,手掌在寒冬腊月里像把烧红的铁钳。

朱正廷背上冒汗,还没反应过来拒绝,就听台上敲锣打鼓戏开台,黄明昊的手心在源源不断地冒汗,摩擦的地方潮湿滚烫似乎一潭令人退避三尺不得旁人入侵的铁水,他们忍着痛站在中央,和心脏的固执与恐慌对峙。

黄明昊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直觉,他凑过去,在朱正廷耳边小声道,唱虞姬那个,就是正红的棠老板,可我今天看着感觉跟往常的都不大一样,您说呢。

朱正廷就很虚,身子在不易察觉地抖,回复道怕是先生戏看得太多,产生错觉了。

黄明昊还是贴在他耳边,摇头,说不是,怎么会太多,我见过的角儿千千万,可从看到他第一眼起,我眼里就只认他一个。

黄明昊:您说呢?

朱正廷算是绷不住了,危机感裹挟着被人玩弄和看穿的怒火,凶巴巴地一抽手怒喝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瞪着他,还得稍微低点头。这么一对上朱正廷才看清这人终究才只是个孩子,十四五岁年纪,浮着一层软团团的肉,只有那双眼睛,带着超脱年龄的狡黠和平静,此刻无辜又无惧地盯着他:我不想干什么呀,只不过上次想请棠老板出来,可惜没成,今天想再重新来过罢了——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这个脸?

嗯,朱少爷?棠——

好好好别说了我去就是。

朱正廷一把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黄明昊被挤扁变形的柔软嘴唇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印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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